臺灣社區總體營造的軌跡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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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錄自文建會《臺灣社區總體營造的軌跡》

四、理念與實踐

 
「社區總體營造」的理念和政策提出之後,普遍受到朝野社會的支持,許多民間和地方的社區工作者也都分別自主地在推動此種故鄉重建的運動。但是,社區居民怎麼會去想要營造他們的社區和地方?他們也許有潛在的熱情和期待要去改造自己生活的地方,這種熱情要怎麼去發掘和啟動?當居民的慾望被挑起時,他們可能開始需要專業知識的提供和協助,他們要去那裡找?當一個社區準備進入一些實質的營造過程時,他們需要更多的資源,可是他們需要什麼資源?資源在那裡?如何去獲得?應該有哪些程序?資源來了之後要如何整合?
 
事實上,在社區營造的事業中,這些問題不過是一個永續的工作中經常被提及的一小部分而已,就像生活的本質一樣,社區作為一個生活共同體,它不只不斷在解決問題,也不斷在衍生新問題。所以,有時候我們會認為社區營造是一種不斷在面對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思考邏輯。


(一)社區公共空間的形塑

 
社區發展當然不只是實質空間的問題,但是在台灣目前居住環境極度惡化的條件下,許多社區營造工作的介入卻是以空間規劃專業者居多,而且常是主動的協助,這些專業者不只關心實質環境的改善問題,也扮演著組織動員與資源爭取的催化角色。在此形勢下,原本分處各地的空間規劃專業者在許多真實的規劃場域中逐漸認識到社會的結構性問題,感受到社會環境變動下的社會力及實踐的可能性,因此社區設計就像一面鏡子一樣,牽引著一般市民的想像,培養參與公共事務的熱情與習慣。
 
一位頗令人欽佩和懷念的實務工作者,淡江大學的陳志梧老師曾說過:「社區參與是社區建築中最關鍵性工作方式,因為它是強調在規劃設計,以至施工維護過程中的草根參與,是這種新專業類型與『建制化建築』生產過程中最不同之處,因而也是最受質疑的課題之一。這個質疑充分顯示了『社區建築』對專業實踐上的全新觀點,特別是對於環境經營主體、專業角色和工作方式的嶄新看法──也就是社區是城市建造使用的主體,專業者角色在於協助他們實現對生活世界的夢想,和他們一起打造新城市,建立新文化。
 
在社區參與的過程中,專業者最需要的技術是:傾聽和想像的動員,因為社區參與的規劃設計,就是一個傾聽多元意見,並發動草根想像力以改造城市的過程。」(參見陳志梧 1994)
 
所謂「社區建築」,不同於以往由政府、建設公司或菁英設計師由上而下的工作方式,而是要真正讓使用者能夠在營建過程中表達他的需要和感情。因此,社區建築所要完成的不只是一個實質的空間造物而已,而是要創造出一個能夠容納居住者感情和認同感的地方。所以對專業空間工作者的最大挑戰,將會是如何處理這真實社會中的變動性與複雜性,而非再是靜態地藍圖式規劃(參見Wates, N and C.Knevitt 1993)。
 
台大城鄉所在台灣社區營造運動中一直扮演重要的角色,本著對城鄉、建築、實質環境等問題的關切,原來就已經為中央到地方政府各部門進行了多項規劃與設計工作,包括縣市綜合發展計畫、都市計畫、都市更新、聚落與古蹟保存、社區發展與設計、地景規劃與設計及建築計畫與設計。
 
文建會推出「社區總體營造計畫」政策之後,即開始透過台大城鄉所進行包括「充實鄉鎮展演設施示範計畫」在內的各項示範計畫之規劃。在這個計畫中,首先經過評估,羅東、新港、美濃等地即被選為示範點,展開實務工作。這些個案的操作均強調民眾的參與度、地方展演活動的多樣性,地方元素的結合、建築的格局保留、設施的有機組合、親切空間尺度的考慮、區位的串連與周邊環境的整體考量、居民長期參與營運管理計畫等理念。這些具體工作實例,對臺灣的社區總體營造工作,產生相當大的示範與帶頭作用。
 
除了台大城鄉所之外,臺灣各地的社區專業團體也逐漸擴散,從北到南,從學校到民間,社區營造的空間議題逐漸為社會和輿論所理解和重視。這些地方專業者也在學習如何在新的趨勢中深化自己的經驗。當然,在過程中也難免產生一些問題,甚至引起詬病。顯然,不只是一般社區居民,即使是專業者本身,也仍有許多事情需要學習。
 

創造傳奇的二結經驗

 
由社區主動推展,並持續經營的二結王公廟是最受注目的案例,原本只是單純的「舊廟再利用」與「新廟擴建」議題,在許多人的努力與推動之下,卻改變了二結前進的腳步,也創造了另一種社區生活的面貌。
 
宜蘭縣二結的王公廟,已經有二百多年的歷史了,廟宇本身建築美學上的教化的功能,以及廟埕老樹與二結居民相聯的生活記憶,可說是社區社會生活功能的整合中心,也是旅外二結遊子的精神地標。八十二年傳來二結王公廟因位於都市計畫道路上,可能要被迫拆移重建時,這消息震撼了二結社區每個人的心。二結社區居民不願自己的王公廟被粗暴地拆除,廟方管理委員會,多次表達保留老廟的心願,地方人士也組成了「大二結文教促進會」,社區意識便在這種過程中被激發、凝聚起來。在二結人不斷努力及各方協助,文建會副主委陳其南也特別地重視這個寺廟轉型的農村,透過「輔導美化地方傳統文化建築空間計畫」案特別給予支持下,這一座兼有藝術價值與庄民情感的老廟能保存下來。
 
整個過程是相當曲折的,二結王公廟的主事者簡進輝先生和大二結文教促進會理事長林奠鴻先生,和許多在地成員投入了相當多的心力,使得整個經驗令人感受到社區的潛力與各種可能性。他們也都把各種紀錄做了完整的保存,包括歷次的討論爭執、參與社區博覽會的經驗,與專業者和公部門之間的互動等等。
 
在這一連串跨越五、六年的發展過程中,受全臺灣注意的一次活動是民國八十六年九月間的「千人移廟二結埕」。在仰山基金會和文化環境基金會的協助下,來自全國各地的社區工作者與大二結的居民,同心齊力的用六條大索把舊王公廟象徵性地從原址向東推移了五、六尺,再用機械動力繼續未完成的工作。最後將舊廟移到原址之外160公尺遠的地方,再轉個面向,與計畫中的新廟,隔著廟埕相對。二結人不認為移廟只是工人和師傅的事,而是全庄頭的大事,大家都願意出一份力。透過「千人移廟」這樣一個儀式,我們清楚看到二結人的共同體精神被激發,二結人對公共事務的參與和投入被強化的過程。
除了為保存舊廟所發動的一些努力之外,在二結王公新廟起造的過程中,二結居民又一次展現了他們學習的驚人潛力。由日本象設計集團負責新王公廟的設計,專業者不斷地和二結居民討論溝通,凝聚共識,期待設計出一座能反映現代精神,而又融合傳統元素的廟宇建築。談起舊王公廟的保存再生,與新王公廟的創新理念,大二結文教促進會的理事長林奠鴻說:「舊王公廟整個建築平移保存後,不只是保留一個硬體空間,更是一顆社區文化的種子,能結出眾多豐碩的文化成果。」
 
社區居民與「象集團」決議以宗教文物「祭典會館」的方式保存舊廟,平時則開放為社區戶外活動、展演場所,而規劃中的新廟建築則反映道教太極、五行、八卦的宇宙觀,將是全台第一座以新觀念、新方法,社區與廟宇結合,發揮社區文化精神的新典範,具體呈現廟埕文化與社區居民的關聯,帶動社區居民的參與感,及文化傳承的活力。保存下來的舊廟與新王公廟結合成為二結社區的「文化埕」。
 
在這些過程中,二結社區居民逐漸由單純的外圍觀察,到主動地參與主導事件發展。例如在「美化案」中,他們就積極尋訪規劃單位,後來一路直接參與全部的規劃工作,展現出二結社區居民的成長及活力,讓專家學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在新廟的起造上,負責規劃的象設計集團也引進日本造町觀念,讓更多的社區居民能直接參與新廟整體規劃的討論。在許多次的討論過程中,社區居民慢慢地進行學習。對內,各團體得以逐步了解要如何整合眾人歧見、化解彼此衝突。在外,社區居民與各單位的互動中,積極地吸收專業知識,學習表達意見。所以二結居民越走越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在充分尊重專業團體的意見下,亦能表達個人的看法,學習在分歧的意見中建立社區世代賴以相傳的基礎。
 
根據陳其南的描述,二結居民為了改建新廟而走訪全台,尋求新的寺廟建築型式,也曾經為了維護廟的傳統建築而努力不懈,更為了保存廟埕的社區空間,而與專業者議論。他們最後也學會了使用許多建築專業的語彙,運用空間與社區營造的術語,更進一步思考所有建築與空間的生活意義(陳其南「社區美學的意涵」1999)。
 
二結人一步一步具體地在構築他們的文化遠景,正如林奠鴻先生表示:「一波波新故鄉再造運動的構想,是希望和社區民眾一起創造新的生活空間、新的社區組織、新的工作模式,和心靈的提升。」所以從新、舊王公廟規劃出「社區的埕」、古道的追尋、一點六公里二結圳的綠化整治,這種種的表現,讓我們看到的不只是一個地方上保存文化資產與加蓋新文化會館的議題,而是一場人與公共事務間的對話和學習,這才正是社區總體營造中所企圖要達到的社會人心改造(陳其南 1994c)。
 
由王公廟的重建出發,因居民崇拜敬仰神明,歷經建築景觀藝術、文化資產保存,一直到社區文化再造,王公廟帶給二結子民的,不只是富有的家鄉和華麗的廟宇殿堂,同時也是居民連結人事,學習成長的社區大會場。在這個會場中,二結人延續並創造王公廟的歷史記憶,也創造出社區營造與民間宗教的傳奇。


(二)地方文化產業再發展

 
在社區總體營造政策提出的第二年(民國八十四年),文建會與台灣手工業研究所結合,舉辦「文化、產業」研討會。 八十四年五月文建會邀請國內及日本學者專家、中央及省府相關機關代表、各縣市長、鄉鎮長、文史工作者及產業界代表六百人,就「文化‧產業」與社區總體營造進行多埸研討及經驗交流。會議結束後,由手工業研究所整理出版了「社區總體營造日本案例一百選」、「社區總體營造理念與實例專輯」、「文化‧產業研討會論文集及會議紀錄集」。
 
日本的宮崎教授在會議中,介紹了日本進行的日本造町經驗:為能持續的落實,必須讓社區內的居民有安定的工作和收入,所以其工作不僅在於實質的空間改善,而且還要透過發掘地方特有的資源,改善經營方式,獲得充裕的資金等方式,來確保並發展地方產業,提供更多的就業,以帶動地方自足性的永續發展 (宮崎清1995)。產業的討論帶入了文化的視野,如陳其南教授所說的:「文化的概念不應侷限在消遣、娛樂、消耗的功能,認為它與實際經濟生活毫不相關,其實將地方產業做適時文化包裝,地方產業活動,亦可以是具有精緻、品味、生產力,促使地方重新發展的活力泉源」(陳其南 1995)。
 
同年的全國文藝季中也出現了「社區造街」(嘉義桃城美街活動、大溪老街的牌樓保存)、「產業文化」(高雄的橋頭糖廠、新竹市的玻璃藝術等等)與地方經濟振興有密切關係的活動系列。透過對地方特色的重新檢視,並加以利用轉換為地方發展的資產,協助地方發展文化產業,以轉型成「內發性的地域振興」。
 
在這個文化產業會議中,陳其南把「文化產業」與「文化工業」在概念上作了區隔,「文化產業」是依賴創意、個別性,也就是產品的個性、地方的傳統性、地方特殊性,甚至是工匠或藝師的獨創性,強調的產品的生活性與精神價值內涵,這些正是被「文化工業」所摧毀的質素(陳其南1995)。
 
透過「文化產業」的概念來發展地方產業,也可以稱之為「內發性的發展策略」,即以地方本身作為思考的出發點,基於地方的特色、地方的條件、地方的人才,甚至是地方的福祉作為優先考慮來發展,也就是把過去對地方發展不見得有幫助的中央政府大型開發計畫,以在地化的發展策略取代之,把發展條件與立足點拉回地方,以地方自發的或內在的動力潛力來思考地方未來的發展方向(黃世輝 1998)。
 
靜宜大學觀光系葉智魁教授,進一步闡述了「文化產業化」和「產業文化化」的觀念:「前者是將在舊傳統資本主義之利益導向發展模式下,被忽略或甚至被犧牲之地方環境、傳統、特色等文化資源,重新賦予生命力,並藉創意、想像力、與科技之助予以恢復、重建、或再造,並加以適度包裝成為文化產品,而發展成兼具文化價值與經濟效益的「文化產業」。「產業文化化」則是將原來工商導向掠奪式、入侵式、剝削式的產業形態,以及失去競爭力與經濟價值之傳統農漁牧林礦、手工藝的初級產業形態,轉型為內發性、建設性、與創造性的產業形態,除了部分產業必須捨棄之外,原本的許多產業均可以因注入豐富的文化內涵而提昇附加價值。藉著文化與產業截長補短式結合,非但可以使文化與產業俱興、振興地方經濟、帶動地方自足性的永續發展、為生活帶來豐富的滋潤,同時亦可塑造出更優質的生活條件與環境。」(葉智魁 1999)。
 
陳其南又從生產模式、生產組織和生產形態的向度來看這種內發性、文化性的策略。他認為傳統的經濟生產結構是以家庭單位為主,進入工業化或資本主義的階段,生產型態就以工廠或公司作為主要的生產企業組織。而內發性文化性的產業開發與區域發展,其型態往往是以社區、地方、區域的生產組織與分工作為主導。因為這樣的產業型態不是以量產,而是以傳統、創意、個性與魅力來取勝,要使少量而多元的地方產業能夠發揮其經濟效益,其社區與區域性的整合度必須相當高才行。所以,文化與生活的產業也必然是社區化的與地方化的產業。
 
所謂「社區共同體化」的生產模式,即透過空間與產業的多樣性、連結性、整合性,形成一套結構性的生產模式。例如:透過產業的多樣性(如:有人賣成品,有人賣材料,甚至有人賣生產的過程等等)並且衍生出提供參觀活動的其他必須設施,如食堂、民宿等,整合起來,發展成一套共同體化的生產模式。而這樣垂直分工整合的社區共同體化生產模式,必須更進一步提升為區域性、支援性產業,即鄉鎮間、村落間互相支援並有不同分工。並且必須去除均質化的經濟發展模式,強調內需機制及區域性的發展,藉由村落與村落間的結合、支援,形成地緣性的產業。不能以降低成本,大量開發的經濟模式,從事地方產業的發展,形成地方人士完全成為生產的工人,喪失其生活自主性,並且造成產業與地方脫節。
 
產業文化化與內發型產業提供地方產業振興的可能,例如:有一些產業博物館,其實是不需要多大的展示館,而是和一些當地的老房子,或將廢棄的空間整修,結合變成具有特色的地方性博物館,並且將產品的特色結合文化(細緻、手工、生產過程的展示安排、包裝等),提高價值;而產業的發展必須考慮地方基本條件,變成地方特色,形成內發型產業,由此出發。其實不管是學習性產業或者是文化性產業、自然性產業,強調的是將產業振興的基礎放在創造力與想像力上面,拓展產業型態有的各種可能性,開拓想像的空間。
 
關於文化產業思考轉型可以台灣省手工業研究所業務方向的轉型作為例子來說明。台灣地方傳統工藝產業,四十多年來因為以外銷導向為主,著重在代工和加工的程序,因而缺乏本土特色和工藝文化的研究,難以建立台灣特有產品形象,於是在工資高漲之後,自然而然就失去了國際競爭力。傳統工藝技術難學,出路狹窄,瀕於後繼無人的窘境。附屬於台灣省政府建設廳的手工業研究所,多年來一直以研究、開發、推廣具民族地方特色工藝品為職志,但由於社會對傳統工藝產業在地方發展和文化生活上的意義未有深切體認,因此著力不多。民國八十年,手工業研究所邀請了長年在日本山林漁村過疏地區從事社區傳統產業研究的宮崎清教授,來台傳授地方產業振興及地域活化的觀念和技術,開始進行幾項研究計畫之推動:「日月潭風景區觀光紀念品設計開發」、「水沙連地區觀光資源暨印象調查」等等,並在八十三年三月向經濟部提出「中日技術合作計畫 -- 地域性活化與設計」,於埔里及鹿港兩地實施地域振興計畫,舉辦「地方產業振興研討會」。宮崎教授引進台灣的理念不只是地方產業發展,而是一種內發性的地域振興經驗。
 
民國八十四年是手工業研究所所推動地方產業振興工作與「社區總體營造」正式結合的一年,先後出版了「公館文化資源手冊」、「鹿港工藝人才資源手冊」等,目前已成為全國社區總體營造示範教材之一。八十五年辦理台灣省政府「地方文化資源的收集與傳播」國內外進修計畫。八十六年繼續推動既定研究計畫,在竹山、苗栗、鶯歌、宜蘭等地區舉辦「地域產業振興及社區營造」座談會與專題演講,並從事當地「地域活性化」之設計研究。此外也舉辦了「臺灣省鄉鎮長社區總體營造座談會暨實踐營」。
這樣的經驗對手工業研究所(目前已改制直屬文建會,為「國立工藝研究所」)的工作方向帶來相當大的影響和轉型,開始從文化和社區營造的觀點進行地方產業振興的計畫,結合地域振興與社區意識,讓地方居民自己去發掘傳統工藝技術文化的根,加以發揚它和實踐,讓傳統工藝產業更具地方文化特色,讓地方文化活動帶動地方產業發展。地方行政部門則要了解如何掌握地方擁有的資源及特色,以嶄新的行政理念,建設地方永續發展的根基,迎接地方新時代的來臨。產業文化化、文化產業化由地方做起,形成風氣,由小區域而大區域,由點而面,融合發展出全國地方產業的文化特色。手工業研究所的此種轉向,終於透過與文建會的社區總體營造理念匯流成更大的地方振興力量。
 
除了手工業研究所致力於傳統工藝的保存與發展的社區總體營造工作之外,由經濟部中小企業處和商業司,也帶入了社區營造的作法。從經濟產業發展的角度來看,都市地區在面臨便利商店、大型量販店、工商綜合區開發巨大的經壓力,如何讓這些人力少、資金短缺的產業體能結合社區營造理念,建立企業與居民間之良性互動,再引進現代化經營管理作法,以提昇經營能力及服務品質水準,強化其生存及發展的基礎,使傳統小企業轉型升級,促使永續經營,這些課題已成為台灣地方產業振興的主畏課題。
 
這裡試圖以白米社區發展木屐產業的案例,來說明經濟部產業振興政策與社區營造運動的關係。在手工業研究所、宜蘭縣立文化中心與經濟部中小企業處等單位的指導下,蘇澳白米社區從挖掘自己特色出發,選擇木屐作為社區營造切入點,企圖重振白米地域發展。
 
白米社區位處全國最大碳酸鈣石化基礎原料的生產地,社區環境籠罩在工業污染的陰影下。居民在歷經長期的環保抗爭後體認到這激烈的行動並不足以改變廠方的污染,自八十四年開始接受「社區總體營造」的觀念,決定以「傳統木屐產業」作為切入點,營造「白米響屐村」。或許這才是實際把社區環境改善正確的途徑。在時任仰山基金會執行長的陳其南先生的積極地參與支持下,白米社區接受經濟部中小企業處八十七年度「產業文化推展輔導計畫」及八十八年度「地方特色產業輔導計畫」。在各界社區營造專家學者及手工業設計專家的幫忙下,社區舉辦木屐傳習班、皮雕研習班、企業經營管理研習班各種研習,緊密與居民溝通建立共識,試圖重新生產符合現代需求的新世代彩繪木屐,成為地方引以為傲的特色。
 
八十五年歡樂宜蘭年系列活動的「社區總體營造階段成果展」中,白米就已推出了「木屐彩繪DIY」等活動,召集社區學童為木屐彩繪上新裝,「木屐藝術彩繪禮盒」更獲得宜蘭縣政府的青睞,成為贈送與會國際貴賓的紀念品。八十六年「全國社區總體營造博覽會」中,以木屐產業為參展主軸,建立社區學習型產業特色。八十七年又陸續完成了木屐工作室、木屐展示館、木屐街坊的設置,同年十一月更進一步成立了社區合作社。幾年下來在白米居民、社區木屐師傅共同的努力下,社區中擅長手工製木屐的老者,加上社區青年的創意,各種彩繪木屐、小木屐等產品,陸續被開發出來。
 
在發展木屐產業的同時,白米也一方面進行社區整體環境的改善提昇,八十七年獲得文建會「美化公共環境種子計畫——公共環境營造計畫」補助,在文化環境基金會的協助下,將產業文化融入公共環境營造中,企圖塑造出具有地方產業文化風格的社區公共環境藝術。
 
白米社區正以地方特有的人文、空間、產業等資源為基礎,試著要去建立一個自主的、永續的、富地方特色及生命力的地方文化環境,提昇整體空間環境品質的目的,促進地方的繁榮與發展。白米社區現有的環境條件可說是非常惡劣,但是因為社區中一群有心的人默默耐心地耕耘,現代版的「仙履奇緣」,一步一步的在白米地區上演,蘇澳鎮白米響屐村木屐產業文化說明了從創意出發的地域產業與社區發展潛力緊密的共生關係。


(三)終身學習體系的建立

 
臺灣已經走過經濟發展和民主憲政改革的高峰期,社會型態在過去的三、四十年中,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變動,幾乎可以說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世界。因為臺灣也必須從一個成長型的社會,蛻化為成熟型的社會,也就是說,要從物質的富裕,轉化為生活的舒坦。而另一方面,現代科技和資訊的進步,往往使得一個人離開校門,他所學的知識就立刻落伍。因此,不斷的求知和學習乃是必要的。制式的學校教育和成人教育已經無法滿足這種需求。即使是退了休的人,也需要適應退休後的新生活,也需要有人來提供資訊和指導。包括醫療衛生、休閒運動、社會福利、文化藝術、創作欣賞等知識,社會不同年齡階層的人都有需要,但是都得透過正式的學習過程才能獲得完整的知識。即使像健康教育、環境教育、消費者保護,以致憲政改革、國際和兩岸關係的知識和政策等,我們也有義務讓都市和鄉村中的所有居民,有平等的機會去學習和討論,如此我們的社會體質才會強壯起來。那麼教育的理想就不得不走向人性化、多元化和開放性的方向。
 
開發中國家,因為全民教育尚未普及,學校教育體制的建立和強化顯得特別重要。可是,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新科技、新環境、新觀念、新資訊、和新的生活型態,都不斷推陳出新,令人目不暇給,對於全體國民而言,每一個人都需要透過不斷的學習,才能具備新的生活價值觀,新的知識技能,以適應紛至沓來的各種新挑戰。
 
同時,國民所得水準提昇,大家的休閒時間迅速增加,學習機會和意願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多樣。因此,當我們從開發中國家,要邁入已開發國家時,教育,就不應該再只是由上而下的「教」和「育」,而必須是以「學習者」和「學習過程」為主體的設計。學習的對象也不再限於學齡學生為主,社區中每一個人一生中的不同階段,包括在職、退休、老年和婦女等,不同年齡不同階層的學習過程,都應該得到國家和社會同等的重視和資源分配。面對這些學習對象,學習的項目則應涵蓋人格發展、健康休閒、文化藝術、生活價值等內容,避免偏重知識記憶和學歷文憑。學習的場所也不限於正規學校,而應整合家庭和社區,成為一個連貫性的學習空間體系。「終身學習體制」的建立,就是要因應這些時代性的需求。(陳其南 1997e;林振春 1996)
 
在有限的資源下,臺灣的全民學習應該往社區和地方紮根的方向來努力,要整合學校資源、社區社會、文化生活與產業活動,來振興地方的生機與活力,在在都需要社區性和地方性的終身學習體系來支持。甚至,整個教育改革工作的落實,也有必要從地方和社區做起,從中小學校、文化活動中心和社區的環境空間,及這些地方的社群成員,彼此之間形成一個互相開放、交流、整合的體系。學校學生可以在文化設施和社區環境中,享受其成長和發現之旅;而社區老人、退休者、婦女、兒童,都能充份利用學校和公共設施,得到各種軟硬體資源,充實自己的學習內容和環境。
 
學校,應該是社區社會的學校;社區,更應該是學校的社區。我們的地方社會也應該建立「學習社區」的觀念和體系,而且是「終身學習」的社區。如果可以做到這一點,那麼這就是人和社會的再造工程了。有這樣的環境,每一個成員必然會珍惜自己的社區資源,會願意,而且有能力參與地方的建設,營造自己的新社區和新社會。陳其南特別用「生程學習」的名稱來說明這種終身學習觀念,以避免等同於推廣教育、補習教育、成人教育等,彌補或強化了既有學校正規教育體制的誤解。(陳其南1996g)
 
在實務操作中,每個人的日常社區生活都不免會面臨到環境景觀保育、鄉土教育、青少年活動、老人照顧、地方振興等社區營造的課題,這些都需要全體社區居民的參與。尤其是現在有很多專業人士退休時,各方面的條件都還很好,許多在職者的餘暇時間也日益增加,如果他們能夠經由生程學習,再投入地方和社區發展事務,甚至協助建立各地的生程學習體制,那麼人力的再開發、民間活力的再運用,以及地方社區的振興就指日可待了。這也說明建立地方社區生程學習體系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地方和社區可以說是生程學習資源的寶庫。縣市首長的重要施政工作,如果是在於振興地方的產業和居民生活環境品質的提昇,那麼生程學習體制的建立可以說是首要之務,這也是教育民主化必需走的路。
 
社區總體營造是要建立鄉土的關心與情懷,為台灣未來的發展尋找新的方向、新的環境和新社會的運作機制。社區總體營造不是單純的把建築美化空間呈現出來,或辦好一個活動,造幾個硬體文化建設而已。如何讓我們的居民在對社區的議題上也有參與的熱誠和關懷,亦即要找出居民願意學習的課題,進入學習的情境,激發出深植於底層的潛力與創意,讓好的價值觀、生命觀展現在生活與人際互動中。我們在經濟奇蹟和政治改革之後,要提昇國民的生活文化,建立現代國家的公民倫理,恐怕也唯有透過普遍的、全民的和地方性的生程學習體制之建立,才不致流於空談。
 
八十七年初,一群關心台灣教育與社會民主重建的熱心人士(黃武雄教授、史英教授、顧忠華教授……等人)成立了「社區大學籌備委員會」,並在同年的五月四日發表了一篇「人民要有自己的大學─社會重建起點與未來」的社區大學五四新社會宣言,積極推動社區大學的理念,協助地方政府設立社區大學,讓社區大學成為成人教育終身學習之一環。第一所社區大學於八十七年九月廿八日在台北市木柵國中開辦。社區大學提供社區居民終身學習的機會,藉由討論知識、經營社團及技藝交流的過程,活化社區的生命力。
 
社區大學的課程設計,主要包括學術課程、社團活動課程與生活藝能課程。社團活動的學分目的即在於發展人的公領域,藉由公共事務的參與,去面對當前社會的問題,引發社會關懷,也提供進一步思考與討論的具體素材。學術課程所研討的理論,透過社團活動的操作,讓實務與理論結合起來,學員可以得到較紮實的自我成長機會,增進對周遭世界的認識。社區大學的開辦,並不單只是提供給民眾收費合理的才藝、技能、知識的「補習班」而已,而是希望藉由社區大學的設立,讓知識不再只是菁英獨享,讓過去處在象牙塔裡的學院知識份子也能走進社區。讓學員(社區民眾)與教師互動的過程建立一個成人學習的典範,也是讓社區大學作為社區公共領域的一環,來活化社區網路。而社區內組織與社團的草根活力才是社會重建的憑藉,從關心、參與、學習中,培育公民參與公共事務的能力,讓台灣穩健邁向公民社會。
 
由於第一所社區大學的回響非常熱烈,也得到地方縣市政府的正面支持,新竹市、台中縣、台北縣也即將陸續開辦「社區大學」,除了提供給成年人繼續進修學習的機會,更重要的是透過課程的設計,提昇民眾對於公共事務參與討論行動的能力,這也是「社區總體營造」的另一種切入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