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列車裡的社造三五事

作者: 
台灣社造聯盟秘書長、星火燎原工作室執行長 向家弘 2003

星期天從宜蘭東澳到頭城的晚班夜行列車上,車廂頂的風扇呼嚕嚕吹著,經過隧道時柴油煙瀰漫整個車廂,迴音使得車行鐵軌的聲音更加明亮,特別是經過鐵軌接縫處時的喀啦喀啦聲。經過三天的社區訪視行程,同行的社區夥伴雖然疲累,但是依然有說有笑,到了羅東站,夥伴紛紛下車,剩下兩位與我坐在一起,氣氛安靜了下來,於是我們開始聊起社區工作的事情。

兩位夥伴一男一女,都已年過四十好幾,一位來自頭城,一位來自礁溪,接受密集的社區工作培訓後,才開始著手社區資源調查、建立工作團隊、參加社區參訪與工作坊、撰寫每週的週誌與月報、參加家族會議、練習寫企劃案,並開始學習電腦,幾個月下來,忙綠且壓力甚大的生活節奏,簡直與要考大學的學生無異。

礁溪的王大姊說:「忙自己的事都沒這麼認真,忙大家的事反而緊張而且投入。」我看著兩位帶著疲倦的面容,思緒紛飛,也想到剛下車的已經六十多歲退休的藍大哥,以及東澳一群背負著許多債務與家庭經濟壓力,卻仍熱心社區工作的泰雅族朋友,他們以及全國許多朋友無怨無悔的投入社區工作,辛苦的學習,飽嚐許多挫折與社區居民冷淡的眼光,甚至遭受誤解,可是其中得不到任何私人的利益,一切竟都是為了「大家的事」。
 
「大家的事」比較學術性的說法,就是「公共領域」的意思,可公共領域這事兒只有微弱的存在台灣社會的某些時候,譬如蘆洲社區大火後,大家方才意會公共安全的「公共性」的存在,在平常,台灣社會大體是一個私領域的社會,有很多社群,但不見得存在著公共領域。讓我印象很深刻的是,有某個社區的活動力很強,白天跳元極舞,晚上在活動中心每天都有卡拉OK、插花班、民俗藝陣等活動,「台灣霹靂火」的收視率在這社區肯定是不高的,可是幾回到這個社區後,我發現活動中心四周都是紙屑與垃圾,雖不到髒亂的地步,但一定是不乾淨、不舒服的,那麼多社區居民出入的地方竟是這樣,可見公共領域的意識是不存在的,「大家的事」之重要性由此可見。
 
正因為公共領域不彰,所以社區的發展缺乏主體意識,所以台灣社會只有「私人」沒有「公人」,只有「民眾」沒有「公民」,所以社會發展缺乏討論與共識,失去反省與論述,所以看似多元的社會結構,其實缺乏了有機的連結,造成許多環節的脫落與扭曲。
 
從這樣的脈絡來理解台灣社會的問題結構,就不難理解從社區公共意識的建立來改革社會體質的意圖,在我們這許多中高齡的社造員身上,雖然看見辛苦的不捨,但是因為公民素質的重新養成與播種,卻也讓人燃起許多的希望。
 
宜蘭訪視的第二天晚上九點多,在二結王公廟廟埕前,剛辦完社區跳蚤市場與電影院,我找到宜、花、東社區培訓輔導計畫主持人林老師的身影,他正在收電線,他帶我到廟埕前大榕樹下休息,榕樹下有社區居民自己動手做的木頭桌椅,我們喝啤酒吃小菜,與社區的長者閒聊的不是八卦,而是社區的事,林老師躺在木頭椅子上,一派輕鬆模樣,陣陣涼風徐徐吹來,愉快中又聊出了很多社區將來要做的事,原來做大家的事雖然辛苦,但也很甜美。